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詐供

關燈
詐供

“你是俞染的女朋友嗎?”陸琴問。

“是的。”牧蝶回答

“你是他唯一的女朋友嗎?”陸琴又問。

“是的。”

“但據我們所知, 你因為懷疑他有其他交往對象,和他大鬧過。”

牧蝶不再說話了。她一直沒有表情和動作, 僵得像個人偶。

陸琴剛要再說什麽,季暝秋到控制臺話筒邊,說:“暫停下,小陸你和三桶米先出來,讓她自己待一會兒。”

合作久了,季暝秋的要求眾人知道,很快把資料匯總拿給他看。

陸琴遞資料時, 見他手腕上一直戴的紅圈換成了監測手環。此外,還有串深棕近黑的珠子。@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她隨口問:“偶像,你戴紅色好好看, 怎麽換了?”

季暝秋短暫一楞,隨即笑著反問:“這個不好看嗎?”

“當然不是了,”陸琴精著呢,“都好看,就是給人的感覺變了。”

“行了, ”陳添薪突然搭話, “你偶像戴什麽都好看, 快讓他看資料去。”

陸琴“哦”了一聲,用一言難盡的目光看了自己老大一眼, 然後乖乖聽話。

季暝秋聽陳添薪說“你偶像”三個字莫名撚酸, 別有深意地看樂子:慫蛋,吃這飛醋, 還不趕快跟人家姑娘把話說清楚?

插曲飄過去了。

一個小時之後, 季暝秋和陸琴進問訊室。

“小蝶,我可以這麽稱呼你嗎, 我聽寧逸這樣叫你,你大約知道我和他的關系。”季暝秋說話間,拉椅子坐在牧蝶三點鐘的方向。

牧蝶自剛才起一直低著頭,聽見季暝秋的聲音,她腦袋依舊沒動,只是擡眼看過來。披散的長發縫隙裏,露出一雙晶亮的眼睛,像夾縫裏嵌著透了光的寶石,沒溫度。

季暝秋的笑春風和緩:“你哥哥昨天跟我聊到你了,他沒跟你見過幾面,對你印象不深,但只要是你給寧太太畫的妝容,他一眼就能看出來。他說你把人畫得溫柔。”

“教科書級的開場白呀。我以為這種更多是在課程裏才能看到的。”中控室裏,三桶米嘟嘟囔囔。

問訊是以效率和結果至上的,現實很多案件中,嫌疑人招供是迫於鐵證堆積出的壓力,像這樣拉近關系的話術,只在理論中常見。

“牧蝶跟尋常嫌疑人不一樣,案子的證據鏈也不完整。”陳添薪說。

這樣是有必要的。@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果然,牧蝶木訥的態度有所松動,她把臉擡起來些,把落在額前的長頭發好,勉強向季暝秋笑了一下:“網上都說你是我哥哥的……愛人?真的嗎?”

季暝秋點了點頭。

尚蒙在鼓裏的三桶米把驚掉了的下巴托上:季教授也太拼了。

鵬子小聲說:“前幾天熱搜都炸了,你村還沒通網麽?”

三桶米的表情頓時變得像錯過了三個億,他有心掏手機立刻搜,瞥見陳添薪一臉嚴肅地看他,只得默默把看季教授的八卦記作今天的未盡事宜。

“原來真的是,真好啊……”牧蝶順著季暝秋的思路拉家常,“我看見的時候就希望是真的,可惜我沒有機會祝賀你們了,我下半輩子要麽是在監獄裏,要麽要到精神病院去。”

@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季暝秋溫聲說:”不用這麽悲觀,我是來幫你的,不如你跟我說說,還記得什麽。“

牧蝶又出現了戒備的沈默。

季暝秋眸色淡淡地、不帶逼視地跟她對視。

二人誰也不說話。

長目光的對視是心理領域的較量。季暝秋要傳達給牧蝶的是誠意和堅定,他同時也在觀察牧蝶細微的表情變化。她變回在仁念跟季暝秋初見時的模樣,瘋癲、冷漠沒有了、只是個戒備、無助、不知所措的年輕姑娘。

她的表情在毫秒之間細小又飛快地變化。有欣喜、游移、還有判斷,可哪一種表情,都沒做到極致。

如果不是季暝秋這樣極其精通心理學的人,甚至難以捕捉到變化。

這讓季暝秋確信,牧蝶內心存有矛盾,她還有底牌,她知道一些事情,說出來可能會顛覆現狀,但她沒想好是否要說。

“我……”牧蝶又把頭低下了,聲音很小,“在親密關系上,俞染很怪,驗屍報告應該已經出來了,他身上有很多已經痊愈的傷痕,有些是我從前造成的。”

這句話裏的信息很多,重覆地給出她已有的供述,同時也不經意地向季暝秋套問:驗屍報告出來了吧?你們都看過了?

季暝秋當然不會正面回答她,反問說:“你是說他有一定的受虐傾向?”

牧蝶低下頭,點了點。

季暝秋暫時分辨不出她的回避是出於對自己訴說情事的羞澀,還是說謊時下意識的視線閃躲及面部表情隱藏。

“你說‘有些是我從前造成的’是什麽意思?”

牧蝶身子輕微地一抖,她下意識直了直腿這個問題讓她緊張想逃。

她擡頭看季暝秋,眼神變回淡漠的模樣,回答說:“意思就是有些不是我弄的。”

她帶著季暝秋繞圈子,摳出已知情況裏可能被忽視且炸裂的細微末節,避重就輕。

季暝秋不動聲色地想:果然比預想的麻煩。

“那是誰弄的呢?”他又問。

牧蝶回答說:“我不知道。”

“嗯,你一直以俞染唯一的女友自居,但……”季暝秋挑眉毛,“據我所知,你不是俞染唯一的女朋友,甚至算不上女朋友,俞染的癖好會讓他身上留下痕跡,你通過那些痕跡懷疑他跟別的女孩子上床,你覺得他對不起你,所以你要他死在屬於你們兩個人的狂歡裏,你給他高潮之後,送他上了天堂,我說得對嗎?”

“不是這樣的。”牧蝶還是淡漠。

“那是怎麽樣呢?”

牧蝶避而不答,說:“我知道你們手上有一份錄像,是我和他□□時割傷他的畫面,我僅僅做了那些,之後發生了什麽我不記得了,但我確信我沒有殺他。”

剛才鵬子不小心埋下的雷,現在炸了。錄像這張牌,已經廢了。

季暝秋沒問她為什麽確信自己沒殺人,那答案大概率是因為她一直清醒,知道關於兇手的細節,但她至今不想說。

問訊講究張弛,追得太緊只會把剛剛打開的松動重新堵死。

季暝秋皺起眉頭:“小蝶,你需要知道的是,我想幫你,我能理解你心裏的戒備,但這樣下去你的結局真的會跟你預想的一樣,你確實願意嗎?你想頂著殺人的罪名和寧太太見面嗎?還是打算永遠都不見她了?”

從第一面見,季暝秋就看出牧蝶對寧太太有別樣的在意,她可以見寧逸,卻不願意見寧太太。引申去想,她的狀況,寧逸會告訴寧太太的。也就是說,她在意的不是寧太太知道她的狀況,而僅僅是不想面對?

為什麽獨逃避寧太太呢?

而今,季暝秋話一出口,牧蝶的眼神果然閃了一下。

“我沒有殺人,在俞染死去之前,我就已經沒有意識了,不可能再對他做什麽。”

“是嗎?”季暝秋冷笑起來了,“昨天陸警官給你看的錄像,確實如你聽到的,不能作為證據,但是……”他的氣場驟變,眼神好像冬日裏的刀子,直接割在牧蝶的神經上,“你能確定,那是唯一一段錄像嗎?”

他的話越往後說表情越冷,眼神從看一個鄰家妹妹,變成了看殺人犯。

陸琴坐在一邊,不動聲色地想:錄像確實只有一段啊。

中控室裏的幾位當然也知道這個信息,幾人是科班出身,瞬間明白季暝秋要詐供。

陳添薪幾乎同時就想通了前後邏輯,笑著嘀咕:“掛羊頭賣狗肉,奸詐。”

“有證據的話,你就拿出來給我看啊。”牧蝶雖然說出一句破罐子破摔的話,卻難掩嘴角的冷笑。

又是閃瞬即逝的表情,在季暝秋看來,這表情無聲地表達她心裏的篤定她認為留在現場的拍攝設備只有一個。

這份篤定又一次證明了她不瘋,她邏輯清晰。她全程知道發生了什麽!

失憶、昏厥,全是放屁。

季暝秋拿“沒救了”的眼神看著牧蝶:“我從進到屋裏來,就在強調我是來幫你的,我沒有站在既定你有罪的立場上,你能不要跟我兜圈子了嗎,”話說到這,他擡手向中控室示意,“陳隊,能不能暫時關掉錄像設備?”

片刻,陳添薪的聲音在問訊室的公放喇叭裏傳來:“關了。”

陸琴非常默契地擡眼看自己身後國徽下面的位置。那地方非常隱蔽地藏著攝像頭。

可其實這只是諸多錄像設備之一,為得就是應對這樣的情況。

“我現在給你提個醒,”季暝秋說,“俞染死後,你對他做過什麽?你真的停手了嗎?”

他說完又假模假式地跟陳添薪說:“可以開了。”

這回,鵬子和三桶米終於明白了陳添薪說季暝秋奸詐的原因季教授把法醫給出的結論按在了不存在的錄像片段上。

假設,對牧蝶說出手上現有的證據並逼問她:我們在你的化妝包裏找到了你割俞染的兇器,並且屍體上有這柄刀在被害人死後造成的傷口。所以你全程在場對不對!

如果牧蝶聰明,她馬上會有好多種搪塞方法,比如,我當時暈了,一切都是兇手幹的,是兇手把刀子塞進了我的化妝包裏……

而季暝秋的說辭把“我們推斷出”變成“我們看見了”。

真假參半,讓牧蝶難以判斷,警方手裏到底還有什麽證據。

鵬子滿臉寫著“高明啊”。

三桶米又嘟囔:“教科書級開場白,教科書級詐供……”

問訊室裏,季暝秋繼續說:“我已經仁至義盡了,證據甩在你臉上的話,量刑會重很多,小蝶,你一直在引導我,讓我認為你是多重人格障礙患者,但你有一定的心理學嘗試,不會不知道,這不是我認為你是就可以,也不是隨便哪個精神科醫生一句話就能證明,甚至D-伍、MMPI(※)測試你都沒做過……”

話說到這,季暝秋沈默了。

牧蝶皺了眉,雙手握著拳,大拇指摩挲著食指指節,這是典型緩解思考焦慮、思量後果的小動作,同時帶著自我安撫。

片刻,她說:“我去找俞染,是為了幹媽,他要挾她。”

季暝秋眼睛瞇了一下,那麽牧蝶為什麽要回避與寧太太見面呢?

因為她做了對不起寧太太的事情,還是因為她沒能完成寧太太托付給她的某件事?

但顯然,無論因為什麽,事情向著季暝秋不願看見方向發展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